在中國大陸的小學課本裡,有一篇人人必讀的文章,叫「紀念白求恩」。這篇追悼文是毛澤東於抗日戰爭期間所寫,概述並頌揚了一位在1939年病逝的八路軍外科醫生白求恩。這位醫生不是華人,也不在中國長大。他是一位加拿大人,在去世前十八個月的期間,竭盡所能地為邊區的戰地診所服務。 若您問任何一位中國人白求恩是誰,他們一聽到就可以給您說上一些關於白求恩的事。但是在他的母國加拿大,Norman Bethune這個名字在一般民眾的意識當中似乎是不存在的。 這個差別原因何在? 白求恩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幾個小鎮長大。他的父親是牧師,用非常嚴肅的方式教養他,但是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管教,常常因此而發脾氣,反抗他父母訂下的家規。 後來他當了醫生以後,開始接觸和意識到社會不公平的方方面面和草根階層的種種困難。 在蒙特利爾, 他跟其他同處上流社會的醫生開始發生衝突。因為他從來就不喜歡正式和傳統的社會制度,同時他也反對醫學界嚴格的階級制度。 三十年代,他在蒙特利爾開始接觸國際共產主義的社群。以前, 他宛如是一個現實社會的流亡者,自幼年起反抗他父母傳給他的宗教;然而他好像在共產主義中找到了他所渴望的信仰,還有自己可以扮演的社會角色。 他一旦接受了這個全新的思想,立即前往西班牙參加內戰中的共產黨醫療團隊。後來,於1938年,他轉往中國支持處在邊區缺乏醫療資源的中國共產黨。 白求恩到中國時,當時的共產黨,為了學到新的醫學和科技技術,相當歡迎來自共產國際的支持。接下來,為了取得共產黨在抗日戰爭中的正當性,他們翻譯了白求恩所寫的歌頌延安抗日大學的報導。共產黨試圖透過一位國際友人的觀點,宣傳抗日大學的優越性與國際化。 根據我所看過的史料,在抗日戰爭期間,有著來自各國的醫療人員投入戰地服務,但時至今日似乎只有白求恩存留在人們的記憶當中。1939年白求恩在陝西邊區進行的一次手術中,劃傷了自己的手指,然後在接下來的手術中,因為未戴手套而受到感染,最終引發了敗血症,於數日後過世。 他在邊區為共軍所做的服務與事跡,當時很快就轉化成了偉大的團結和教育的象徵。在統一戰線的宣傳中,他把他的生命整個地奉獻給了共黨革命,他死亡的時分遂成為他生命永恆的一刻。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後,白求恩的象徵跟隨著新中國持續發展。白求恩開始有了新的歷史角色,並且在文化大革命時期達到了高峰:毛澤東操弄他跟白求恩舊日的關係來提醒老百姓記取過往的革命精神。 與此同時,加拿大看到了中國重新開始紀念這一位「偉大」的加拿大人,他們也開始留心白求恩的故事。他們是為了另一種實際的目的:他們把白求恩在中國的貢獻作為與中國建立外交關係的籌碼。加拿大政府還順風駛船地建立起了一座白求恩故居紀念館。最終,加拿大搶先與中國簽署了加中貿易協議。 那麼白求恩的故事到今日已成為過眼雲煙了嗎?其實不然。我去年在麥吉爾大學新建的醫院,參加了一個白求恩歷史展的剪綵儀式。中國領事館企圖透過捐款持續鞏固跟加拿大的友好關係,於是白求恩在二十一世紀重新再現於醫院之中。 白求恩的故事在不同的時代一再注入了新的動力。這位在生命當中流亡的醫生好像轉化成了一個歷史意念,不管他過往的事蹟是小是大,每一代人將會持續地重塑出他的多重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