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我們年紀都足夠大到對二十年前的生活有一些記憶。在沒有手機,也沒有互聯網的生活中,當你要跟朋友聊天的時候,得打個電話,而聊天還不算便宜,聊一個多小時父母就會罵你。如果朋友住在不同國家就更麻煩了,要是一年能收到幾封信就夠了不起的了,因此更加珍惜跟朋友相處的機會。 然而人際互動的珍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得 “廉價”了!現在,要跟任何從前碰過面的人保持聯繫,不管我們飛到喜馬拉亞山或是南極洲,只要拿出手機就可以發個訊息或打個視頻電話,而一切都是免費的。甚至連這也不用,打開一下臉書或Instagram刷一刷,霎時,就大抵曉得親友們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變化,只要我把自己的生活鉅細靡遺地上傳社交媒體,就能無時無刻感受到親友的反應和意見在我口袋裡發出振動。這顯示現代社群意識幾乎已近乎到了好管閒事的境界了。 在我看來,這個社交媒體的奇蹟並不可謂不是件好事。我承認,能夠隨時看到在新加坡的妹妹今天吃了什麼早餐,在美國的朋友看了哪部電影,就能緩和寂寞感。但同時,不時檢查手機會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的心思混亂、乃至情感空虛。對千禧一代來說,對社交媒體上癮相當於上一代對電視節目上癮,不過由於手機在口袋裡不斷地振動加上跟自己有密切關係的信息的誘惑,導致社交媒體所帶來的情緒波動、低俗趣味、以及有求於外等症狀往往比電視節目要來得嚴重。當整個世界的資訊都在我的口袋裡時,我所接觸到的世界不過是一個屏幕上的二維卡通,缺乏立體性,也毫無實質的心靈養分。於是把手機換成「飛行模式」遂成了現代人的最後精神避難所。 但,手機換成「飛行模式」又免不了招徠另一個問題。關掉手機,退回「脫機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但要看在什麼樣的脈絡裡。如果我的親友不在身邊,碰不到面,那麼我很快就會感到生活變得極其孤獨。周圍的人因為都忙著看自己的手機,謀維繫自己的親密關係之不暇,而毫無餘力聞問陌生人的事,即使我某天很開心或者很難過,也依然對不熟悉的人冷漠相待。我之所知是因為自己本是如此。因此,當你試著把自己的手機換成「飛行模式」時,你會發現真正的「飛行模式」不是手機的一種設置,而是現代人在虛擬的線上世界飛著,收不到周圍真實訊息的生活模型。 我沒有其他選擇,只好在無奈之下把手機重新打開,找熟悉的親友聊天。當我再次刷起社交媒體,看到朋友抱怨現代社會變得冷漠,人與人互不相干的現象。在人群中拿著手機走著,低著頭與身邊的人擦身而過,忘情於跟遙遠的親友討論冷漠世界的問題,這不正是現代生活「飛行模式」的最佳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