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咖啡,他給我咖啡。 這種男孩子見多了,整晚面對客人時都掛著僵硬的笑容,客人一走,表情就如按了開關般變得呆板。不斷偷偷看著我,咬著又厚又乾的嘴唇,越近午夜咬得次數越多。他看起來夠年輕,黑色的西裝外套緊緊扣在他肚子上,反正就是賺錢。 雨後一堆一堆樹葉塞滿水溝。上了車,他問我的名字,我本能地回了他。但思緒還沉迷在咖啡座窗外的一幅畫面中——在雨中,打開雨傘的路人從上往下看像朵朵水中飄零的花,算是都市的自然風光吧! 下了車,跟著他走進陰潮狹窄的巷子。我累得連爬一層樓梯都要扶墻。公寓冒出一股煙味,東一個西一個的空啤酒瓶冷冷地發光。 我已經忘了他的名字。也忘了上次洗澡是多少天前了,於是我説要洗澡。他滿不在乎地開了熱水器,然後躺在沙發上,踢倒的空啤酒瓶也任由它滾。 龍頭擰得緊過頭,冰水噴得我痛得要死,呆了一下,又差點燙死人。 他如同大部分男人,很愛説話。在寒冽的潮濕中,摸起來像剛出冰箱的鷄胸肉。只能看到起起伏伏的影子,也是幸事。 之後,他很天真地問:「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我聳聳肩,先把那小叠舊鈔票扔進小皮包裏,看他會不會阻止我走。 他勸我吃點東西再走。打開冰箱,暗淡的厨房射出一刀蒼白的光亮。冰箱空蕩蕩,讓裏面的一兩個瓶子顯得更為孤單。 咖啡、煙捲、睡夢始終填不飽肚子。他給我的最後一杯牛奶,剩下的一塊哈姆,我都吃乾净。 第二天晚上,我回到那家咖啡座。他看到我,臉機械地亮了起來。 他撓著下巴告訴我,沒有那麽多錢呢,仿佛以爲我不知道。他不算醜陋,也有工作,還要我,也是給了我一絲滿足感。我又聳了肩,他勉强皺起了眼睛,露出了牙齒,像吞下了什麽不好的東西。看似是真心的微笑,卻將他面孔扯得畸形。 半夜,我被噩夢嚇醒,遠遠聽見玻璃聲,以爲還在睡夢中。 黑暗中,他低沉地說:「 那是湯尼和莉莉。」 他很快睡熟,我倒異常清醒。隔壁的一陣陣浪笑漸漸消失,只留下身邊的鼻鼾聲。我如木雕泥塑一般僵臥在床上,閉上眼睛就像浮在一片大海上。只想把深夜中的寂靜記在心中,下次就算天塌地裂,都能回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