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鄰居決定離開台灣。他受不了，熬不下去了。這裡淡淡的人、這裡的爛天氣、這裡破舊的城市。

　　我剛剛從學校回到了家，鑰匙已經插入鎖裡一半，就聽見他走出房門到天台。

　　「Liz？是妳嗎？」。我回頭看到他站在我們房間之間的天台上洗一雙鞋，歎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天台。

　　「你回來了。上海如何？」

　　「很棒很棒，我都沒想到。天啊，這是極權嗎？如果極權是這個樣子我可以接受。真沒想到！」他搖著頭說，彷彿上海的奇蹟仍歷歷在目。我從喉嚨發出不置可否的聲音。

　　「喔～！」他用力讓靈魂飛回身體。「幫我告訴房東，我離開之前會幫他們找到新房客。」我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我忍不住往後退縮，怯怯地說「可以，可以。」

　　「謝謝。這麼長時間來，他們還不太懂我說的話」「我也不懂他們。」他聲音僅有一點點的歉意隱隱聽得出來。

　　「我在台北真的盡力了，真的盡力了。」

　　「路上的人，他們沒有眼神接觸！而且都是功利型的，沒有人想做朋友。」

　　「這有可能是台北的問題······？」我聲音弱弱地提出，腦海中突然充滿在台北認識的朋友的臉龐，並向台北發出一個無聲的道歉。

　　「嗯，沒錯，可能是。但是我一定不要搬到台灣農村去！」他發出尖利的笑聲。

　　「中國的小村至少組織良好，整齊排列，顏色統一。跟這裡······完全不一樣。」他指著擠滿陽台的各種不知名雜物。兩個冰箱，四個洗衣機（其中兩個已經為修另外兩個而被拆卸得四分五裂）、好幾大堆七七八八的東西，遍地長滿植物······。

　　他在椅子上坐下向後慵懶地躺去，並點燃一根煙，長長地吸了一口，屏息，慢慢地吐出。「我們無法阻止他們⋯⋯」他慢慢地搖了搖頭說。「完全沒有辦法⋯⋯」他又搖一搖頭，眼神忽地黯淡無光。

　　「反正，我在這裡簡直不能呼吸。」他又點了一根煙。

　　「我聽說雲南很好。我應該去那邊試試看。大理去過嗎？我聽說大理也很好，可能住那邊比較好。在那邊待一陣子再開始學一點中文，剛好！」

　　我又發出一些不置可否微弱的聲音，並望向他身後的破舊城市。101的光亮從破爛染滿污漬的建築後面凸了出來。此時傍晚柔和的金黃色光線射入，綠葉在他頭上搖曳。 種滿植物的天台讓我覺得我們身處於樹屋中。「這個地方」我終於慎重地說：「真不是每一個人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