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創作

「心」該如何製作?

How to Create a Heart

  很久以前,有一位很認真的鐘錶匠。她是個天才,什麼類型的鐘錶都能製造。

  有一天,鐘錶匠最親愛的朋友病了。鐘錶匠很擔心她,問她:「你是按怎?得著啥物病?」朋友說:「我心碎了。」說完這句話,她就閉上眼睛,默然無語。

  回家之後,鐘錶匠決定為朋友製作一顆新的心。為了更加理解心的功能,她先去跟醫生諮詢,然後在工作室熬了幾天的夜;不久,新的心就完成了。真是稀世珍品啊——包括齒輪、瓣膜與發條什麼的,別的心臟都沒有這顆跳得那麼順暢。

  鐘錶匠把它好好地包起來,帶去送給朋友。鐘錶匠把「機械心臟」放在朋友的胸腔裡;不過,雖然心臟的跳動很規律,可是朋友的臉色還是很慘白。幾天之後,朋友還是沒恢復。

  「機械心的功能沒問題,」鐘錶匠想了想,自言自語說:「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呢?」她回家之後又重新思考了一下,然後構思出新的造型。這次,她去找了心理學家。心理學家告訴她——心不只是個器官,也包含了感情。因此,鐘錶匠跟朋友的親戚與好友聯絡,邀請他們分享關於病人的回憶以及對她的期待。然後把這些回憶放在機械心中,直至心充滿了回憶。鐘錶匠再把心好好地包起來,帶去送給那位心碎的朋友。這次,把心放進朋友的胸腔之後,朋友的臉色好了一點,可是她一站起來就立刻跌倒了。

  朋友一邊哭,一邊抱著胸口,倒抽一口氣說:「這顆心臟為什麼這麼重啊?感覺像社會的期望一樣重,我負荷不了。」於此鐘錶匠又把機械心拿走,朋友再度顯得病懨懨的。

  回到工作室,鐘錶匠把機械心扔到桌子上,鬱悶地大喊:「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心究竟該如何製作?!」一開始,她真的絲毫沒想到原來心是這麼複雜的東西。

  過了一段時間,鐘錶匠冷靜了下來,為了思索新的設計,她翻閱以前寫的筆記本。裡面包括各種各樣的主意:有些成功的;有些失敗的;有些則只是想像而已,沒有實際作出來過的。不過這些筆記只是她寫給自己看的,不是給別人看的,誰會關心結果如何呢?

  這個時候,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啊!原來如此!」她叫了一聲,跳起身來,立刻忙來忙去。又過了幾天,新的機械心終於完成了。這顆心還是用齒輪與回憶做成的,但鐘錶匠在心中留了一個很大的空間。她想:「這次一定會成功!」然後把機械心小心地拿起來包好,再次去找那位心碎的朋友。

  朋友看見鐘錶匠的堅決表情嘆了一口氣,說:「算了吧。這種心病是無法治癒的。你不必白費工夫了。」

  「試試看吧!」鐘錶匠說:「這次再失敗的話,我就放棄,好不好?」

  朋友勉強同意了。機械心放在胸腔之後,她慢慢地站了起來。

  鐘錶匠問:「如何?感覺怎麼樣?」

  朋友摸了摸心臟的位置,想了幾秒才回答:「心律是很順,而且沒有上次的那一顆那麼重。可是......也不是跟原本的一模一樣。」

  「當然不一樣。」鐘錶匠笑道:「我不是你,無法知道你原本心裡最隱秘的想法與感情是什麼。不過,我發現人的心很複雜——需要包括器官的功能與社會的期望,但除此之外,還要給自己留一個大空間。因為各人有各人的思想,而且大家都有隱私和秘密。我無法知道你過去的秘密,但你未來還有機會產生新的。」說了這句話之後,鐘錶匠給朋友一面鏡子。「你覺得如何?成不成功呢?」

  朋友拿過鏡子來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還是有一點點疲累,但大致上是滿面紅光。她輕聲道:「真有你的。我以為我永遠無法恢復了,非常感謝。」

  鐘錶匠道:「不必謝我。你恢復了就好。」說完,她就回家,睡了幾乎整整一周(熬了那麼多個夜晚,讓她極度疲倦)。

  ******

  幾十年後,朋友去世了。那時,鐘錶匠已是個瞎眼的老阿嬤。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她收到了一個包裹。裡面是她以前製作的機械心。雖然這顆心充滿了回憶,但還是很輕盈。「太好了!」 鐘錶匠道:「生活裡會碰到喜怒哀樂,但自己滿意,過好日子是最重要的。」

  說完,鐘錶匠微笑著閉著自己的眼睛。過了一段時間,太陽下山了,然後隔天又升起了,可是鐘錶匠依然一點動作都沒有。手裡的機械心,像以前一樣順利地滴答滴答地運作著,最後,終於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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